第75章
  且不论赵漫仪被李彻拳打脚踢所致的外伤,光是小产就足以致命,方姨娘花了不少银钱打点关系,才带了个郎中过去给赵漫仪诊治。
  几日下来,赵漫仪的情况有所好转,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央求母亲救她。
  在大梁,通奸一旦被抓,至少要杖八十,而赵漫仪属有夫之妇,罪加一等,杖打九十,九十大板之下,就算壮得像牛都很难活命,那个马夫必死无疑。
  而赵漫仪刚小产过,别说九十杖,十杖就能要她的命。
  “娘,你救救我,你去求父亲,求大伯,只要他们肯出面,我就不用死了。”隔着牢房,赵漫仪死死抓住方姨娘的胳膊。
  方姨娘看着女儿,既恨铁不成钢,又心疼女儿的孤苦无依,名义上的父亲家人都在,却无人肯施以援手。
  “你放心,娘就算倾尽积蓄,也会救你出来。”方姨娘到底没忍心告诉女儿真相,用指腹替女儿拭泪,“好了别哭,娘已经想到法子了,一切罪名都推到那个马夫身上,你就一口咬死是他在庵堂玷污了你的清白,届时娘再花钱打点,把案子定了。”
  此招有损女子名誉,但赵漫仪的名声早就臭了,与其争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不如保住性命再说。
  “等你出来以后,娘派人护送你离开京城,你去钱塘寻一个江员外。”
  赵漫仪哭声顿住,什么江员外?
  方姨娘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才凑到女儿身边小声说,“娘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其实你不是你爹的女儿。”
  第43章 “这里呢?也不喜欢?”……
  “什么?”
  赵漫仪失声惊叫,被方姨娘捂了嘴。
  “这些事说来话长,总之娘不会害你。”方姨娘安抚好女儿,在狱卒前来催促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徒留赵漫仪一个人在狱中凌乱。
  案子很快定了,马夫在狱中服毒自尽,只留下一封血书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赵漫仪无罪释放,但她已是不洁之身,李家不会再接纳她,从今往后,算是彻底与赵李两家割席。
  出城当晚,方姨娘披着斗篷相送,往赵漫仪手里塞了一枚玉佩,“我已修书给你的亲生父亲,等到了钱塘自会有人接应你,有这枚玉佩为证,他不会不管你,往后你就改名换姓,在钱塘做个富家小姐,不要再回京了。”
  这是方姨娘留给女儿的唯一后路,同时也庆幸,当初被她抛弃的少年郎,如今成了富甲一方的员外,否则赵漫仪此刻就是死路一条。
  从官家小姐沦为商贾之女,其中落差不言而喻,但赵漫仪知道这已经是姨娘尽力争取的结果了,她抱着方姨娘泪如雨下。
  方姨娘晓得她的顾虑,“走吧,回头我再想办法把骏哥儿也送去钱塘。”
  有了这句保证,赵漫仪终于放心踏上南下之路。
  目送女儿远去,方姨娘脸上柔情散去,对赵清仪的恨意登至顶峰。
  而这个结果,李家显然不满意,罗氏吐血过后,转醒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赵漫仪死了没,得知方姨娘花大价钱保住赵漫仪,罗氏愤愤不平。
  分明是赵漫仪不检点!她不死,就不能洗刷李家的屈辱!
  可罗氏如今卧病在床,动弹不得,儿子李彻被殴打至重伤,意志消沉,醒来后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整日借酒浇愁,俨然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
  也正因如此,案子才会了结得如此草率,毕竟结案官员只从方姨娘那里得了好处,结果当然就偏向方姨娘了,要怪就怪如今的李家无人打点。
  罗氏的怒气无从发泄,厌屋及乌之下,便迁怒骏哥儿,甚至也开始质疑对方的血脉。
  从前对他最是和颜悦色的祖母,陡然变成面目狰狞的罗刹,躺在床上怒瞪着他,喉咙发出恐怖怪叫,四岁的骏哥儿根本接受不了,吓得跌坐在地,只会哭。
  李素素对他没有好脸色,直接一耳光抽过去,“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们家会变成这样,都怪你那贱人娘!”随后把人赶出琼华堂。
  骏哥儿爬起来,哭哭啼啼跑去李彻院里,期盼父亲能关照自己,可惜无果,一样被赶了出来。
  若是李骄还在,或许有人能大发善心收留他,但眼下年过了,李骄已经跟着孔先生游历读书去了,家中唯一还能做主的,只有嫡母赵清仪。
  想当初,骏哥儿也是在嫡母跟前跪过的,嫡母应该会认他的吧?
  骏哥儿满是希冀地来到揽月阁,嫡母果然是态度最好的,没有疾言厉色的呵斥他,也没有粗暴地赶走他,而是把他带到院子里。
  经过一番询问,确认府中没人想认这个儿子,赵清仪大发慈悲地说,“你本就是抱养回来的孩子,如今婆母与夫君都不想要你,我就送你离开,如何?”
  一听要把自己送走,骏哥儿忙跪下哀求,“母亲,求求你不要把我送走,我……”
  情急之下,他差点要坦白自己就是父亲的亲儿子,是父亲当初在岭南看着生下来的亲儿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抱养回来的宗族之子,可转念,他又想到了生母。
  赵漫仪出事后,府中上上下下无不唾弃她不知廉耻,恶毒放.荡。
  有了前科,知道骏哥儿身世的祖母姑姑忍不住怀疑起他的血脉,怀疑他也不是李家子嗣,这才是大家态度转变的根本原因。
  导致小小的骏哥儿都开始怀疑了,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李家的儿子。
  眼下面对嫡母,骏哥儿没有底气说出那句话,他不敢承认。
  骏哥儿陷入沉默,心虚的想,如果自己真的不是李家儿子,那嫡母是不是也会赶他走?
  外祖家已经不认娘亲了,他若被李家赶走,外祖那里也不会收留他,到时候他就会变得和流民一样,在大街上乞讨度日。
  一想到这个后果,骏哥儿不寒而栗,忙又冲赵清仪磕头,声泪俱下,“母亲,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瘦瘦小小的身影,瞧着很是可怜。
  可赵清仪心硬如铁,前世她花费无数心血教养,他依旧在他生母的撺掇下长成了白眼狼,如今,赵清仪怎么可能相信他的眼泪?
  “可怜的孩子。”赵清仪嘴上同情,扶起了骏哥儿,轻轻拍去他衣袍上的灰尘,“你是抱回来的养子,原本可以在府上好好生活,就像你李骄哥哥那样,只可惜,你认了赵漫仪做你的养母,受到她牵连。”
  只有赵漫仪知晓赵清仪的真面目,知道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骏哥儿不知道,他还被蒙在鼓里,听了嫡母的话,感动得又想哭了,同时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他心底。
  如果不是因为赵漫仪,他还会是祖母疼爱的孙子,是父亲宝贝的亲儿子,是李家的二少爷。
  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赵漫仪,因为……他的亲娘。
  他的亲娘犯了错,连累了他。
  骏哥儿动摇了,所以他现在究竟是该继续听娘的话,还是,听嫡母的话?
  如果听娘的,他马上就会扫地出门,流落街头,可若是听嫡母的,或许仗着嫡母的怜悯,他还有个栖身之地。
  年仅四岁的骏哥儿,第一次学会了权衡利弊,两相犹豫后,终究是自私占了上风。
  他郑重拜倒,声泪俱下,“母亲,求求你,救救骏哥儿!”
  赵清仪故作难过而微蹙的眉眼缓缓舒展,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
  白眼狼如何教养,都只会是白眼狼,但凡这孩子有几分良知,顾及赵漫仪的生养之恩,就不会因为她三言两语的挑拨,作出背弃生母的举动。
  但这又能怪谁呢?
  要怪,就怪赵漫仪从小给儿子灌输利益至上的思想,教他如何蝇营狗苟,撒谎谋算,让这孩子从小就坏了根基,从此只认利益不认亲情。
  一切,是赵漫仪自作自受。
  骏哥儿隐约察觉到周遭的空气冷了下来,偷眼去瞧嫡母,嫡母面上笑容依旧,只是那双眼睛淡淡的。
  骏哥儿心头一跳,难道嫡母还是要赶他走?
  “母亲……”
  骏哥还想哀求,赵清仪摸了摸他的脑袋,“嫡母也不是不能留下你,只是赵漫仪犯了大错,你想留下,就得作出决断。”
  骏哥儿这次没有犹豫,“她是坏人,她伤害了祖母和父亲,也伤害了母亲,从此……从此以后,骏哥儿与她再无关系!”
  很好,这下,你不冤枉了。
  赵清仪扣着骏哥儿的后脖颈微微用力,“好骏哥儿,那你告诉母亲,赵漫仪还教了你什么?”
  骏哥儿吃痛,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什、什么意思?
  “母亲可不要一个爱撒谎的孩子。”
  赵清仪皮笑肉不笑,缓缓抚摸他的脑袋,“其实不管你什么身份,不管你是谁的孩子,只要你肯坦白,不撒谎,那就是好孩子,母亲不会介意的,你能明白母亲的意思吗?”
  不是撇清关系就算做出了决断。
  骏哥儿瞳眸剧颤,嘴唇倏然惨白,母亲这话,难道……难道已经知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