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有赵小树毅力非凡,誓要做人民的公仆。
  诊所一般上午没什么人,谭悠去市场看打算新换的桌椅,赵小树瘫在单人沙发上听网课。
  路恬星打了个招呼:“吃早饭了吗?”
  赵小树翻身起来,如同等待放饭的大型犬:“没。”
  路恬星去厨房做了个煎蛋吐司,一份放盘子里给赵小树,一份抓手里吃:“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我昨天丢下土豆就跑,估计都被收走了,我得去市场管理中心拿回来。”
  *
  市场管理中心是个四方的二层小破楼,湛烈一身黑色休闲装下车,关上车门。
  今天开的也是便车,停这门口很不打眼。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挂电话:“我知道了我自己注意,你们刚从污染源回来妖丹不稳定,歇着吧,别想了。”
  那头蒋明乐还在哇啦,他挂断电话,推门进屋。
  值班的是个大爷,带着厚重班味抬眼,打个呵欠:“卖方登记去二楼,市场纠纷处理今天没人,下周一再来……”
  湛烈出示证件:“麻烦查个人。”
  大爷微活:“啊是领导啊,有什么可以帮助的?”
  湛烈递来一张单子。
  “唔……路恬星啊……”
  “吴大爷!”一声元气满满的声音伴着推门声一起闯进来,“我算了一下,今天是您的班!哈哈,太好了,您看见我的土豆没?昨天是不是收过来了?”
  路恬星开开心心:“我来……看……看……”
  她声音渐弱,对上湛烈冰冷锐利的目光。
  这好像是昨天幻觉里要抓她的队长,周末还辛苦值外勤。
  这么凶,路恬星礼貌客气地冲他点点头,越过他身边走向值班大爷。
  “路恬星。”湛烈开口,声音毫无温度。
  路恬星疑惑,顿住脚步:幻觉又来了?他是在叫我么
  多年和幻觉和平共处的经验,确定是不是幻觉,有个最直接的办法,路恬星竖起一根食指,比在湛烈和她之间,向左移,向右移。
  湛烈眼如鹰隼,瞳孔一动不动,整个一个静止画面。
  路恬星心中踏实,换个实验对象,食指竖给大爷,大爷茫然地跟随她手指看过来,看过去,懵的如同一只看不懂两脚兽骚操作的猫。
  确认完毕。大爷是真的,队长是幻觉。
  路恬星扬起一个笑:“吴大爷,我的土豆……”
  “我给你留点余地,不上手铐,出来。”幻觉中的男人淡声道。
  路恬星不为所动:“……昨天被我扔在市场了,有没有收过来?您帮我看一下,麻烦您啦!”
  吴大爷汗流浃背:“没有啊,就是,你的土豆啊……昨天被领导们带走了,好像说是要检验。”
  路恬星微微张嘴:“土豆怎么还用得上……”
  “咔哒。”
  手腕细细一线冰凉,伴着沉重坠感,路恬星转头,幻觉中的人真实的仿佛不是幻觉,语气冷的像从后领倒进一瓢碎冰:“出来。”
  ……
  路恬星坐在副驾驶,老实如一只鹌鹑,不安地动动身子,不打算用食指检测法了:首先,这个方法今天已失效;其次,冷漠队长也压根不看她。
  低头,视线里是自己——一个本分的守法公民的手腕上,一只不合理的手铐。
  怎么会这样呢?幻觉就是幻觉,幻觉不会产生真实五感。换句话说,如果产生了,那就不是幻觉。
  小鹌鹑眼睛斜斜偷瞄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张张嘴,又闭上了。
  *
  湛烈面无表情坐了近五分钟,表面是一座坚冰雪山,内里的岩浆快要灼化不堪一击的冰层。
  爱你爱你蛊澎湃激荡,随时可能炸裂——拼命压着自己的嘴角,拼命控制在着眼角眉梢要软化的柔和,拼命忍着不看她的手,就不会一遍遍想给她解开。
  后视镜里倒映他的神情,好好一张天生英挺俊朗的脸,活生生拉扯出后天整容的僵硬感。
  路恬星实在忍不住了:“那个,你好……”
  湛烈转头对她一笑。
  这笑容,谁看谁害怕。路恬星心中发毛,更加谨慎:“对不起,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她一横心,食指探出,如同小鸡啄米,迅速点了一下湛烈的手背。
  软的,温的。
  还不等路恬星说什么,湛烈微微探身,没看清他手指怎么动的,只听“咔哒”一声,手腕一松,沉重的银质手铐脱落。
  他温声问:“是不是疼了?”
  伴着这句温柔的关心,他抬头,脸上的表情毫无关切,那是一种,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的样子。
  路恬星斟酌着问:“你没事吧?”
  湛烈语气温柔如水:“黑蛊确实已经被归为低风险感染,但恶意传播,是扰乱社会治安的行为。我会在你的公诉中将这件事写进报告,从重量刑。”
  路恬星指着自己:“我?不不不……这肯定是个误会!”
  好,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也就是说昨天混乱中她真的洒了一瓶药水。
  路恬星的父母都是极其出色的药剂师,平常没事会研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水,但不投入市场使用,只作为个人成果封存。开放使用的是一些家庭常备药物,比药店卖的质量好,同时还有些防身蛊药,专门给路恬星用的。
  不仅仅防低类肢体危险,还有高级妖丹失控。
  这些蛊药路恬星不太懂,爸妈让她随身带,她的各种外套口袋和包里都会有,就是会让人险入即时性短暂昏迷或者短暂妖性镇定。
  路恬星回想起昨天的粉红色爱心,不得不说,那确实有点诡异。
  她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长官,对不起对不起,无论是民事责任还是医药费,我都绝不逃避责任!但是……”但通缉犯就有点扯了,“除了昨天对你,我从小到大真的没做过别的坏事!真的……”
  湛烈眉眼冷沉:“你别急,别急啊。”
  路恬星哭丧脸:“我能不急嘛!”
  别的不说,就你现在这个病情,真的真的很抱歉啊。
  湛烈注视她,皱眉,冷不丁微微靠近,清澈冷沉的气息围拢,像冬夜里呵出来的白雾。
  路恬星看着突然靠近的俊颜:“……怎么了?”
  湛烈猛地侧头:“下车。”
  路恬星:?
  “下去。走。”他的重复从牙缝里挤出来。
  路恬星茫然去扳车门开关,看一眼湛烈,飞快下车跑远了。
  湛烈紧闭双眼,五指捏紧,半晌,杀人般地睁开眼睛。
  ——刚刚那一瞬,他差点控制不住地想亲她。已经在靠近的中途,独角兽天生的、古老的本能陡醒,纠缠着他的煎熬,新旧本能冲突厮杀,他没有任何一丝多余心神去约束自己。
  为了不亲她,他无法控制地来到第二顺位——满足对方的所有要求,让她安心、快乐。
  湛烈用力捏一捏眉心,所以,他竟然亲口把人放走了,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耻辱的一笔。
  人走了,车内却残留她清新恬淡的气息。湛烈快速摇下车窗,风灌进来,心底翻搅的陌生甜蜜冲淡许多。
  “叮铃”一声响,湛烈拿起手机。
  是高蒙,对话框里言简意赅的摸底:上面压力大,第九大队最多需要多长时间完成任务?
  湛烈动动手指,回:十二小时之内。
  ***
  路恬星跑到半路,手机铃响,她回头张望了下,停下来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亲亲麻麻”。
  “星星宝贝!我和你爸刚冲浪回来,哇塞这个海滩真是太棒了,我们吃完大餐,开了瓶红酒,突然想起你,你爸说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路恬星:“妈妈你为什么要打电话,只有微笑加抱拳的组合才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哈哈哈哈哈哈……”萧芃女士笑得格外欢快,“你怎么样啊?吃得好吗?睡得香吗?”
  “还行。哎,妈妈,我想问咱家门口那个框里的蛊药,”路恬星抓了抓头发,“那都是什么效用的?”
  萧芃女士说:“就是普通安眠蛊,怎么了?哎呦,安啦,那是紧急状况用来安眠对方的,物理性安眠就是睡着,化学性安眠就是妖丹镇定,你不用管,这两个都无所谓,没有任何副作用。”
  路恬星试图形容:“我……”
  “星星啊,”电话忽然被爸爸接过去,他夹着嗓子,好像还往旁边走了几步,声音偷偷摸摸的,“宝贝啊,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看见有的瓶子上有个红色小爱心?那个你别拿,你帮老爸拣出来就行。”
  他窝窝囊囊解释:“那天我做家务时候,不小心把柜子撞歪,东西都掉了,可能有这个混进去了,你是看见了吧?”
  何止啊,都用空瓶了。
  路恬星问:“老爸,这个是什么效用?”
  他吭哧瘪肚,不愿意说:“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还不是你妈,长尾山雀的本能……啊不说了不说了你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