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进城了
  黑色立标梅赛德斯沿着维斯瓦河畔前行,一路映入眼帘的从还未完全长出枝桠的桦树林和农舍,到了越来越多的红砖建筑。
  穿过波尼亚托夫斯基桥,老城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圣十字教堂的尖顶在蓝天中熠熠生辉,最着名的克拉科夫郊区街两侧的巴洛克风格建筑静静矗立。
  尽管墙面上还残留着弹痕,但咖啡馆和书店的橱窗里透出的灯光已经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复苏。再往前,皇家城堡的红砖墙映入眼帘,这曾是波兰王宫,收藏着大量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品。
  俞琬安静地趴在车窗前,被目不暇接的建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天知道她是多久没见过有人间烟火气的城市景象了。
  她今天为了配裙子,特意戴了鹅黄色发卡,黑而直的头发齐整整地披在肩后上,小小的下巴因抬头而更加尖翘,眼睛乌亮亮的,唇瓣微启,掩饰不住心底的惊叹。身边揽着她的男人则用手指打着圈儿勾着她的乌黑发尾。
  女孩仰头专注地着看风景,而克莱恩在专注地看她。
  他本该早些时候就带她来的,他想。
  穿过城堡广场就到了执政公署,这里由雅布沃诺夫斯基宫改建,十足的富丽堂皇。
  克莱恩确实想带他的女人来城里逛逛,但他并不想让她见君舍。以女孩过往经历,她可不会对个盖世太保头子有任何的积极印象,她本来胆子就小,被吓着了动不动就要哭。
  和君舍的会议安排在下午1点,紧接着他将同以行政长官为首的华沙特区各职能部门主官会面。
  这期间他也有惊喜给她准备。
  “请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俞琬问道。
  “小姐您好,指挥官说您到了就会知道。” 在把上校送到目的地后,司机驾车一路驶过鳞次栉比的欧式建筑,最后在一个古老的裁缝铺前停了下来。
  应该是被提前预定好了时间,铺子里除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早早在门口迎接外空无一人。他带着金丝眼镜,操着一口几乎没有口音的德语问候,看清俞琬的东方面孔后的诧异也立刻被接待贵客的程式化恭敬所取代。
  墙上悬挂着不少丝绸布料和西装成品,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整面墙的黑白照片,记录着百年老店为当地贵族与名流们服务的历史。
  这位有着二分之一日耳曼血统的波兰老人引导着俞琬坐下,让学徒递上伯爵红茶和手指饼干。没多久,他从里面拿出一条长至脚踝的靛蓝色丝绸晚装长裙。
  “裙身用的是上乘的里昂桑蚕丝,触感柔和细腻,上身剪裁是按照克莱恩上校的吩咐采用水滴形,可以展现出您精致的锁骨与优美的颈部线条,裙摆也是上校特别嘱咐的A字型….”
  换上的时候,俞琬只感觉这丝绸轻软得好像暖风在抚摸自己,而老人与学徒也不由得暗叹——真像一盏摆在博物馆橱窗里的东方蓝釉白瓷瓶。
  “上校给小姐亲自设计的裙子,非常适合。”作为一个和形形色色纳粹的女人打惯交道的老裁缝,他的称赞是恰到好处又点到为止的。
  女孩看着似乎很稚嫩,听到之后就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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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兰近期针对德国高官及其家眷的刺杀运动频繁,这次来华沙,克莱恩安排了整辆军用吉普的警卫。
  于是现今天华沙最繁华的新世界街出现了新奇的场景: 一个娇小精致的东方女子,提着个袋子,被四个穿党卫军制服的高大日耳曼男人簇拥着逛街。
  华沙的路人平时见到纳粹军人,都恨不得脱帽行礼后赶紧绕道快走,省得惹到不必要的麻烦。但这反差实在喜感,大家一会儿偷瞄,一会儿转头,一会儿捂嘴,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当事人自己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只能难为情地向这群目不斜视的“显眼包”恳求:“能不能留给我点空间自己走走。”
  终于摆脱了大尾巴,俞琬开始在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地方寻找能把那份东西传出去的机会。
  那是一份名叫“兰计划”的,日本人筹备策反和诱降的中国高层军政人员名单。
  *日本侵华期间,特务机关实施的诱降和秘密接触行动中,以“桐工作”和“兰工作”最着名。其中桐工作是直接诱降蒋介石,终结中国抗战。1940年日方代表今井武夫与国民党“代表”宋子良(实为军统特工冒充)会谈,军统设局反制,套取日方情报后曝光,谈判破裂。此外还有竹工作、松工作等针对不同势力的拉拢计划。
  晚点二更